1 埃塞经济发展路径正在转向
梅莱斯·泽纳维（Meles Zenawi）从1991年到2012年任职埃塞总理，领导埃塞俄比亚人民革命民主阵线（EPRDF），推行了“发展型国家”（Developmental State）的治国理念，强调政府在经济发展中的主导作用，通过国有化、五年计划和重工业发展等手段推动国家工业化和现代化，实施农业改革和土地改革，以提高农民的生产力和收入水平。梅莱斯的“发展型国家”道路和强势统治，曾经造就了埃塞俄比亚经济的持续高速增长。尽管如此，梅莱斯时期实行的"族群联邦制"放大了埃塞国内的族群隔阂，为这个由80多个民族组成的国家未来的发展埋下了隐患。
2018年总理阿比执政后，联邦政府采取了一系列试图缓和族群矛盾的措施，但是族群问题不仅没有解决，反而变得更加恶化。埃塞俄比亚长期存在的族群矛盾难以有效缓解，体现在族群联邦制未能成功完成对不同族群的政治融合。与此同时，阿比的治国理念也不再坚守 “发展型国家”道路，开始逐渐倾向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新自由主义的好处是可能提升市场效率、吸引外资和技术、经济多样化、市场竞争、国际市场融合等，而其潜在的挑战也是显而易见，如政府减少对市场的干预和监管可能导致市场失灵和垄断行为，过度的市场开放也很有可能导致本土产业受到外国竞争的挤压，影响国内产业的发展，甚至出现本土产业衰退的风险。
2 国际组织重新推动埃塞转向自由化政策
在今年三月中下旬至四月初期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团队在埃塞俄比亚停留了半月之久，埃塞之所以采取较大力度调整经济政策，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援助附加条件密切相关。除了决定私有化该国的电信业外，埃塞政府还采取了一项重要举措，即向外国投资者开放银行业。同时，埃塞政府将允许外国人在埃塞拥有土地和住宅。另外，埃塞财政部与世界银行签署了六项融资协议, 总额高达17.2亿美元，其中5.23亿美元将用于扩大电力网络和推进可再生能源发电，另外5亿美元将用于改善农村道路网络等项目。剩余资金将用于改善供水和支持弱势青年就业的城镇项目。
国际金融组织促进埃塞逐步自由化经济政策的举措蕴含着 “自由和平”的国家发展路径。“自由和平”生成于西方文明的实践，主张政治体制民主化和经济制度自由化，注重开放市场和全面私有化，成为经济和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前提。这与生成于以中国为核心国的东亚儒家文明实践的“发展和平”不同。“发展和平”主张国家主导下的政治和经济发展，注重在确保政治的社会稳定的前提下，集中资源和精力尽快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国际金融组织希望通过提供援助款项支持埃塞的经济改革计划，改革其现有的经济体制，提高市场竞争力，吸引更多外国投资，从而实现经济多样化和可持续增长的目标。虽然通过向埃塞提供贷款和援助，国际金融组织在短期内可以帮助该国舒缓国内经济发展遇到的部分问题，但是，自由化是否是解决当前埃塞面临的诸多问题的良方，有待进一步观察。
3 对外国投资者政策的调整意味着什么？
早在2020年，埃塞俄比亚政府颁布了《投资法规第474号》，限制外国投资者参与批发和零售等行业，旨在保护国内相关行业免受国际竞争的影响。然而，该政策实施一段时间来，不但未能达到预期目标，反而导致受保护行业问题不断。为解决这些挑战，2024年3月，埃塞俄比亚投资委员会颁布了本土经济改革（HGER 2.0）方案。根据该方案，将逐步向外国投资者开放进出口、批发和零售行业，并根据实施评估和利益变化采取进一步的自由化措施。这意味着之前仅允许埃塞本国人参与的商业领域，现在也将对外国投资者开放。HGER 2.0还包括银行业自由化、重新调整汇率以加强比尔的市场化估值，并最终引入自由化的外汇市场。
现在，外国投资者有机会参与埃塞的进出口贸易及批发和零售业。在出口领域，可以涉足咖啡豆、恰特草、油籽、豆类、兽皮、森林产品、家禽和牲畜等。当然，外国人参与这些商业领域也会受到一些条件限制。在出口贸易方面，如果想要从埃塞俄比亚出口咖啡豆，外国投资者必须在之前连续三年采购咖啡豆的年均金额至少达到一千万美元；对于出口油籽贸易的外国投资者，必须在之前连续三年采购油籽的年均金额至少达到五百万美元；对于从事恰特草和豆类出口的外国投资者，必须连续三年采购恰特草和豆类的年均金额至少达到一百万美元等。在进口贸易方面，外国投资者可以涉足进口除化肥和石油外的所有货物。在批发业方面，外国投资者可以涉足除化肥外的所有商品。在零售业方面，外国投资者须满足一些条件，例如，如果零售业拥有2000至10000平米的营业面积，外国投资者需要承诺在三年内建成一定数量的超市等。
对于中国投资者来说，埃塞逐步开放的自由经济市场带来了更多的商机和市场准入。他们现在可以参与埃塞的进出口贸易和零售批发业，尽管在这些贸易中受到一些条件的限制，但政策调整仍然为他们提供了更广泛的市场参与度和商机。只要能够满足相关的规定和条件，这将为中国投资者提供更多的商业空间和投资选择，有助于他们在埃塞经济中扮演更为重要的角色，实现更大的商业发展和利润增长。然而，中国投资者也可能面临一些风险和挑战。首先，尽管市场准入正在扩大，但仍然存在一些条件限制，例如采购金额的要求等，这使得进入市场门槛较高，不是每个投资者都可以承担得起的。其次，埃塞的商业环境和法律制度与中国不同，投资者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来适应和理解当地的法规，并做好随时应对投资政策调整的风险，需要谨慎评估并采取有效的应对措施。
4 自由政策能够带来发展和平与经济振兴吗？
虽然逐步自由化的经济政策对埃塞发展看似意味着更加活跃和开放的市场经济，但是，在当今世界动荡不安的背景下，在和平中谋求发展才是其经济的重要保障。虽然根据非洲发展银行的预测，2024年预计埃塞的GDP增长率将达到6.2%，高于周围邻国，但是如果内部冲突无法得到解决，没有基本的稳定局面，国家发展必然困难重重，近几年埃塞旅游业持续低迷，外国直接投资显著减少就是例证。在这样情况下，即使再宽松的自由经济市场也难以从根本上扭转局面。其次，和平不仅带来了经济增长，也是埃塞社会民生改善的基础。在混乱动荡的环境下，政府无法聚焦于教育、医疗、基础设施等民生领域的投入，更无暇顾及提升人民生活水平和社会福祉。加上大量激增的青年人口在教育和就业间无法得到平衡，自由化市场很有可能造成更加激烈的各族群体之间的恶意竞争和资源争夺，与推动社会融合和共同发展的大目标渐行渐远。可见，更多地借鉴“发展和平”道路，以包容的姿态维护国内稳定，在国家政府的强有力领导下，根据自身的历史和现实条件制定合适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战略，可能是埃塞摆脱当前困境的出路。
参考内容：
• Ethiopian Investment Board, 2024. https://media.licdn.com/dms/document/media/D4D1FAQGqqoVmCwcBUw/feedshare-document-pdf-analyzed/0/1712686759319?e="1714003200&v=beta&t=4MA3GzzR6nSxzH5d8kKu-GSuOe8YLdwIXzV2p-BwHt4."
• 何银，2020. 《发展和平: 全球安全治理中的规范竞争与共生》，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 Ethiopia Economic Outlook 2023. Accessed from https://www.afdb.org/en/countries/east-africa/ethiopia/ethiopia-economic-outlook.
• World Bank Loans Ethiopia $1.72 Billion for Power, Water Supply Expansion. 2024, April 5. Accessed from https://www.reuters.com/world/africa/world-bank-loans-ethiopia-172-bln-power-water-supply-expansion-2024-04-05/.
作者：
王进杰，北京大学非洲研究中心副秘书长
刘海方，北京大学非洲研究中心主任
